
金角財經.
城市新中產讀本,拆解經濟事件背后的邏輯。


來源 | 金角財經
2億。
2021年國民經濟運行情況新聞發布會上,國家統計局局長寧吉喆再次講出了這個數據:目前靈活就業人員已達到約2億人。
靈活就業人員何許人也?
有人一言以蔽之,“打零工的”;有人反問,“‘失業’兩個字這么燙嘴嗎?”。
不全對,也不全錯。深圳三和的大神們過著“做一休二”的愜意生活,建筑地盤上的、紡織工廠里的工人們一年干到頭才回家過個年,應屆生們讀不上研考不了公找不著活最終無奈簽下一份《靈活就業協議》......他們都被統一稱作“靈活就業人員”。
這個詞本身并不新鮮。
早在2002年末,中國的靈活就業人員就已經達到了1.45億人。
此一時彼一時,靈活就業人員這一“行”在這20年里發生了哪些變化?如今,他們又都散布在哪行哪業?
我們想搞清楚這些問題。

“靈活就業“的出現,與下崗有關。
90年代以來,國企改制,每年有數百萬人回歸社會,自力更生。
目前有據可查的最早一份文件是2002年名為《關于進一步做好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工作的通知》就如是說道,“鼓勵下崗失業人員通過非全日制、臨時性、季節性、彈性工作等靈活多樣形式實現就業。通過發展勞務派遣、就業基地等組織形式,為他們靈活就業提供服務和幫助。”
一文定調,靈活就業即是“非全日制、臨時性、季節性、彈性工作等”的工作方式,與其明顯形成強烈對比的,恰好就是此前在國營單位的朝九晚五——準確來說應該是“956”,一天八小時,一周六天的單休制。直到1995年3月25日,雙休制才正式施行。
如果你對這理解還是模糊,北京市的這份文件表述或許能讓你更清晰:“在社區從事家政服務與社區居民形成服務關系,或在區縣、街道(鄉鎮)、社區統一安排下從事自行車修理、再生資源回收、便民理發、果蔬零售等社區服務性工作,以及沒有固定工作單位,崗位不固定、工作時間不固定能夠取得合法收入的其他靈活就業工作;”。
說白了,靈活就業不算失業,而是“下崗再就業”。
畢竟,當時下崗的人實在太多。請注意是,“當時”。
據國新辦《中國的就業狀況和政策(2004)》指出,僅1998-2003年,國有企業累計下崗2818萬人。

官方為此連續推出了“三年千萬”的再就業培訓計劃,而這群人最終流向,少不了靈活就業。
2002年底,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對全國66個城市的調查就顯示,下崗職工再就業后,85.4%從事臨時性工作,3.3%是小時工或勞務派遣工。
調查估算得出,這一年中國的靈活就業人員約為1.45億人。其中7500萬為城鎮從業人員。
這與統計數據相當吻合。這一年的城鎮從業人員總數約為2.5億人,私營個體就業人員比重為百分之三十三點一,亦即約為8300萬人。
這也就是說,在2002年,在私營單位就業的人中,有90%都是靈活就業人員。
這與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。相似的是,單位還是人們眼中的香餑餑。
靈活就業人員里不得不提的,還有農民工。
除了7500萬城鎮就業人員,1.45億靈活就業人員里,還有約7000萬為進城務工農村勞動力,也就是后來我們常常聽到的農民工。
在這一年,農民工的總數約為1億人。這就意味著,進城農民工之中的70%,都是靈活就業人員。
國家統計局這一年的報告里還有一句話,“社會服務業和建筑業成為就業人員增加的新亮點”。
這個亮點持續了將近20年。

2002年,靈活就業人員中的“下崗再就業”人員,要比進城農民工還要多出500萬。
但在此后接近20年的時間里,農民工都成為了靈活就業人員的絕對主體。
參考一個數據即可得出這個答案——未有簽訂勞動合同的農民工數量。他們或是在各種紡織廠、電子廠、磚窟、煤窟打著零工的工人,或是跟著包工頭輾轉一個又一個工地的地盤工,或是出現在一個個城鎮家庭中的清潔工、煮飯阿姨、月嫂。
他們都是靈活就業人員。
根據2016年國家統計局發布的農民工監測數據,未與單位或雇主簽訂任何勞動合同的農民工比例為64.9%。按照2016年的2.82億農民工來算,這就已經是是1.83億的靈活就業人員。
值得注意的是,這一比例在2013年之后一直呈逐年上升趨勢。而此后數年的監測報告,未再公布這一數據。

假如我們仍取2016年的64.9%這個比例,結合2021年的農民工總數約為2.93億,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數字:
1.9億。
這與前不久公布的“2億靈活就業人員”,相差無幾。
在農民工中從事行業中占比最多的,則是制造業與建筑業。

以制造業為例,2021年,有約7900萬農民工進入制造業。
世界銀行在2004年與2011年做的中國制造業抽樣調查中,企業平均使用臨時工的比重為34.66%與20.57%。
而按照今年3月發布的一篇名為《不穩定就業與農民工市民化悖論:基于勞動過程的視角》的論文引用的案例:
武漢市一家從事家電生產的大型企業,該企業共有員工3475人,在2075名一線普通工人中,企業直接聘用的合同工僅有171人;從勞務派遣公司雇用的員工為846人;臨時工1058人。臨時工比例為30.4%。
假如我們只算臨時工,取三個數據的平均值29.7%來算,制造業也有至少2300萬的靈活就業人員。(而事實上,大多數時候,勞務派遣員工亦可被算作靈活就業人員,根據全國總工會研究室的一份調查,2020年中國有3700萬的勞務派遣工)
數據更為確切的是建筑行業。
綜合國家統計局數據,2017 年我國建筑行業從業總人數為5535 萬人中,農民工中從事建筑行業總人數為5415萬人——也就是說,我國建筑行業從業者的 97.8%都是農民工。
而根據《中國靈活用工發展報告(2022)》的測算,我國建筑業就業人員中約有 76.6%為靈活就業人員。
取這個比例換算,綜合2021年的農民工監測數據,我們將得出一個數字:5557萬。
也就是說,僅僅制造業與建筑業,就有接近8000萬的靈活就業人員。
加上3000萬的家政工,這三個傳統行業就已經撐起了靈活就業人員的大半壁江山。

時代是一個循環。
正如當初農民工取代了“下崗再就業人員”的主體地位,靈活就業人員也在新舊交替。
眾所周知,流水線上、建筑工地里的年輕人,越來越少了。
根據《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》數據,2015年制造業勞動力30歲以下占比28.2%,30-45歲占比45.7%,45歲以上占比26.2%;到了2019年,30歲以下占比降為21.4%,30-45歲占比升為46.1%,45歲以上占比升為32.4%。
無論是30歲以下比重下降的6.8個百分點,還是45歲以上比重提高的6.2個百分點,均高于全行業變化。
建筑業也一樣。
根據《2021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》,建筑業內的農民工平均年齡,已經由2008年的34歲,增長至2021年的41.7歲。

從年齡構成來看,50歲以上農民工占比27.3%,比上年增長0.9%,是增幅最大的年齡組;21至30歲農民工占比19.6%,首次突破20%,降幅達1.5%。
不干建筑,不進工廠,新一代靈活就業人員都在干嘛?
答案是互聯網平臺。
他們還有一個特別的稱謂,叫新就業形態從業者,最為人熟知的有這幾種:快遞員、外賣員、網約車司機。
他們正有成為靈活就業人員新主體的趨勢。
市場調查機構弗若斯特沙利文發布的《全國網約車司機生存狀態調研報告》顯示,中國大陸網約車司機人數超過3000萬。其中持證司機數量由21年1月的308.6萬,增至22年1月的398.8萬。
中國郵政快遞報社發布的《2019年全國快遞從業人員職業調查報告》顯示,從2016年至2018年,中國快遞員數量增長了50%,總數量已經突破300萬。去年6月,人民政協報報道稱,全國快遞員數量達335萬。
外賣員則更多。據國家統計局相關數據,截至2021年底,中國已有至少1300萬名外賣騎手。

這還不是結束。
可以預見的是,即使我們時常抱怨,新就業形態從業者的工作多苦多累,靈活就業人員多么缺乏保障,新就業形態從業者的數量也還將持續上升。
原因有兩個。
其一,是因為新的平臺正在不斷出現——自媒體從業者、短視頻創作者、網絡主播......
或許有一天元宇宙里也能有靈活就業人員。
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:
這次搶著進場的,不僅僅是從傳統行業逃離的農民工。
還有,嗷嗷待哺的“畢業生”們。
參考資料:
工人日報《城鎮靈活就業人員已達1.45億》
第一財經《農民工勞動合同簽訂率亟待提高》
國家統計局《2021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》
原標題:《靈活就業,人數2億》